与“飞禽岛少年”李世石三段相约二零零二年八月十日，一个很悠闲的周末。当时他刚刚在日本战胜刘昌赫九段，夺得平生第一个世界冠军—富士通杯。 　　八月十一日，李世石三段将与李昌镐九段决战王位战的最后一局。在大战前夕，李世石三段有一个习惯，不洗头也不剪手指甲。本想这时候采访他就很不容易了，另外还不知道他的哥哥李相勋三段会不会答应。但结果却大出我意料之外，万万没有想到他却抢先答应接受我的采访。 　　通过采访我发现李世石三段对韩国围棋的发展颇有见地，侃侃而谈，掷地有声。 　　虽然作为一个前辈棋手，我认为他的见解多少有些狂妄，但从长远的眼光来看，我认为这样才足以证明他将是新生代棋手真正的代表人物。很在乎输赢 　　在此之前，记者曾采访过他，那是在第36届王位战挑战赛最后一局比赛中惜败给李昌镐九段后，李世石三段谈了自己的感想，但言语之间却有气无力，足见他很在乎输赢。 　　李世石：这盘棋输得很可惜。正是由于我有一手棋过于轻率，从此就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在与李昌镐九段前4局战成2比2平后，迎来了最后的决战。就在决战的前一天接受采访时，他虽然表现得非常安静，但从他内心的深处来看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战而胜之。 　　我一定要赢。 　　这样的豪言壮语不仅在于自己能够获得冠军，而且还意味着战胜了“世界围棋第一人”自己就是世界最强者了。有这样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每一个棋手无不想站在棋界的最高峰，成为“第一人”。 　　与19岁的“天才少年”面对面而坐细细一看，李世石三段只不过是一个手指纤长、正处于青春期的青年。自封“努力派” 　　朴英善记者(简称“记者”)：你平时看人总是低眼向下看，为什么不正眼看呢？ 　　李世石：因为在围棋比赛中眼睛直盯着对手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慢慢就习惯了，看人也就不正眼盯着看了。 　　自1995年12岁入段至今，经过7年的不懈努力，李世石三段终于以富士通杯冠军向世界宣告又一个“天才少年”站在了世界棋坛的最高峰。虽然人们赋予李世石三段以“天才”的美誉，但李世石三段却不是很喜欢。 　　李世石：听到人们这样说，我的心情不好受。实际上我应该属于努力派，而不是天才派。我不是那种生来就有围棋天赋的棋手，事实上大家不了解我是多么用功去下棋。也许大家了解实际情况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我还是想让大家真正地认识我。 　　记者：努力到什么程度？ 　　李世石：我每天都进行一定强度的训练，我想自己应该归属于努力派。也许大家说我是一个天才棋手是一件好事，只要大家喜欢，这样也挺好。 　　记者：20世纪韩国有两位天才棋手。他们两人是属于努力派，还是属于天才派？ 　　李世石：曹薰铉老师虽然付出过心血和汗水，努力研究棋艺，但从他每一手棋来看，如果他不是天才棋手，那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有这样的称号了。相反，就李昌镐老师的情况来看，他的每一手棋在我看来也是应该这样下的，所以他不应该属于天才棋手，而应该属于通过自己努力钻研，提高棋艺的棋手。我想天才就是天才，努力派应该是努力派。 　　记者：那你自己呢？ 　　李世石：这个我自己就说不清楚了。如果非要我下个结论，我认为自己不是天才棋手，更应该属于努力派。 　　记者：那你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为棋而生的呢？ 　　李世石：我想自己的才能不是天生的……不光是我自己，我想每个人都一样。正是由于自己认为没有这样的天分，所以就应该努力。但是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付出更多的精力，而是把精力集中在试图寻找更多变化上。到现在为止，我面对每一个棋型的时候还在想“这样下可不行啊”。我想其他棋手一定和我不一样。其他棋手也许认为“这个棋型还有变化吗？我所了解的棋型变化就这些啊……”但我却常常想为什么不能够给这个棋型来个180度的大转变呢？“快枪”是棋风 　　对于人们把李世石三段的棋风比喻为“快枪”，他是这样回答的。 　　李世石：“下棋的时候，尽量寻求变化。”虽然每一个棋手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对于我来说却没有固定的棋风。如果对手是实地派，那我就变成实地派。如果对手喜欢攻击，那我也就以攻对攻。我常常想，“要想战胜李昌镐九段，每次下棋的时候就要追求变化。”我每次在练棋的时候，总是这样想，“要想成为世界顶尖棋手，自己的棋风固定不变的话是很难取胜的。LG杯给我的影响非常大。总结起来一句话，‘必须求变’。” 　　记者：“围棋就是集中注意力的比拼。”这句话是老生常谈了。有没有针对培养自己的集中注意力进行过特别训练？ 　　李世石：集中注意力……我没有搞过特别训练啊。我总是经常换换脑筋想一想。“我能够赢。”我常常这样想，自然也就提高了自己的集中注意力。我始终认为只要自己有自信，就能够集中精力。“赢棋，赢棋。”这样反复说，注意力就更集中。 　　记者：对手如果把时间拖得很长，想法也和你一样的话，你受得了吗？每当这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李世石：每次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有时候我就会想：“这个人在想什么呢？”也有时候我不想这些，反而会想围棋以外的事情。 　　记者：“围棋以外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李世石：“昨天我做过什么事情……”我常常会这样想。比赛中，轮到对手考虑时，我也知道应该考虑棋局对策，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这个时候如果我一心一意想围棋的话，我会觉得疲惫的。所以我要想在对局时间里把棋下好，而在大部分时间会想围棋以外的事情。 　　记者：要是轮到自己下棋的时候呢？ 　　李世石：这个时候再想其他的事情，恐怕要出大事了。 　　记者：这个时候你的心思又都投入到围棋比赛中了。 　　李世石：是的。 　　记者：这样下棋颇有点儿即兴表演的性质了。你下棋是凭感觉呢，还是依靠计算？ 　　李世石：大部分情况下是我凭感觉下棋。在关键的地方一旦需要计算的话，我也会仔细计算的，就不能凭感觉了。所以要我说下棋靠什么，我还真说不清。 　　记者：总的来说是凭感觉了？ 　　李世石：是的。 　　记者：占的比例有多少？ 　　李世石：大部分情况是这样的。爸爸作启蒙 　　李世石生于全罗南道新安郡飞禽岛，是家里3男2女中最小的一个。5岁的时候，他父亲开始教他学棋。父亲有业余3段的实力，常常给李世石布置完死活题后才到田间劳动。 　　李世石：“死活题都做出来了才能出来玩。”我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做完死活题，跑出去告诉爸爸：“爸爸，这些死活题我都做完了。”“啊，是吗？”每当听到父亲这样的口气说话，我就知道自己错了。为此我害怕得要命…… 　　记者：5岁应该是小孩子爱玩耍的时候。那时候他受得了吗？ 　　母亲：是啊，他也吵闹着要玩，但是不让他出去。把父亲教他的棋下好了，剩下的时间才让他玩个够。事实上，一旦他要练习的时候，他的心思都放在棋上，并不讨厌下棋。 　　记者：听到他夺取富士通杯世界冠军后，您的心情怎么样？ 　　母亲：这种体会别人是想象不到的。反正就是打心眼里高兴……但我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去世的爸爸。 　　记者：爸爸要是还健在就好了。但这也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母亲：要知道孩子当初学棋都是他爸爸教的。 　　记者：对故乡还有记忆吗？ 　　李世石：就是到现在，一年内还还要去家乡一、两次，但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 　　记者：去家乡的感觉怎么样？ 　　李世石：感觉很舒服。那里的家是最好的。虽然我在汉城也有自己的家，但还是那里住着更舒服，我更喜欢。 　　记者：那里是不是离海很近啊？ 　　李世石：是的。 　　记者：你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上正规的学校。这么早就到围棋道场学棋，感觉怎么样？ 　　李世石：坦率地说我还是想完成自己的学业。但因为太难了，就放弃了。现在想想就这么把自己的青春时光打发了，心里觉得也怪可惜的。 　　记者：“太难了。”这样的故事常听你说，到底难在哪里？ 　　李世石：两方面都有。 　　记者：是不是指下棋和学习啊。 　　李世石：是的。如果这两方面都能兼顾就太好了。虽然现在也有人下棋学习两不误，但围棋方面的成绩却不是很好…… 　　记者：想没有想过和其他人一样也到大学去学习。 　　李世石：大学……我有哥哥，也有姐姐。他们也都是大学毕业……说实话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要上大学。 　　记者：都到21世纪了，为什么连个手机也不买？ 　　李世石：我这个人就这样，不爱受到约束。一旦电话来了，必然会有这事儿或那事儿。“哎呀，你说什么呀？”一想到总要这样说来说去，也怪没意思的，感觉自己好像受别人控制似的。反过来说，要是电话来了，总不能不接吧……哥哥是教练 　　对于李世石来说，他的围棋事业中除了几年前去世的爸爸外，哥哥李相勋也功不可没。虽然自己的实力远远无法和弟弟相比，但目前他还担任弟弟的教练。 　　记者：李世石的最大优点是什么？ 　　哥哥：他这个人就是爱一贯坚持自己的主张，尤其是在围棋方面，他的这个特点更突出。他的计算速度很快。我们在一起呆一会儿，说着说着他就计算好了，并且计算得很深，能够看到以后的诸多变化。同样是职业棋手的我这方面就不如他。我想要找出他最大的优点的话，“快速计算能力”也许应该算是吧。 　　记者：最大的缺点呢？ 　　哥哥：事实上刚才所说的优点也是缺点。一直这样走捷径，容易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变化…… 　　记者：可他总能赢啊？ 　　哥哥：说的也是。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喜欢按自己的想法来做，从来不向别人屈服的。所以说优点和缺点区别起来挺困难的。 　　记者：日常生活中情况也会这样吗？ 　　哥哥：会的。 　　记者：你经常带着弟弟到处参加比赛，从你的立场上来看，他将来会不会成为世界最强者？ 　　哥哥：2002年LG杯世界棋王战中，弟弟2：0领先，最后却被李昌镐九段上演大逆转，只能够屈居亚军。但从那个时候起，我感觉他拿世界冠军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至于他能不能够成为“世界围棋第一人”，真正等到那一天了，我会对那时的职业棋手说：“他的确比我更优秀。”这样的想法我也曾有过……同为职业棋手，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样。每次下棋或看他下棋的时候我总是想“他的水平的的确确比我高。” 　　记者：你指的是哪方面比你强？ 　　哥哥：当然是对围棋更深层次的理解。“他想的都比我想的深。”这个观念始终没有改变过。直言升段制 　　正如哥哥对他中肯的评价一样，虽然我们也能够听到关于李世石的一些骄傲自大的故事，但“自古英雄出少年”，李世石的性格中有鲜明的新锐职业棋手自由奔放的特征。虽然现在围棋界把李世石三段升段的事情当作一大热门话题进行讨论，但李世石却直言不讳地说升段制度的确应该改革了。 　　李世石：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问题是应该如何对现有的段位制度进行改革。是根据棋手实力来定段位，还是废除过去的段位制度，重新制定相关规则。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两个选择究竟哪一个好。 　　李世石个人坦率地表示进入21世纪后，每人限时4小时的围棋比赛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李世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围棋比赛对时间限制是必要的，但4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有时候一手棋要考虑一、两个小时的棋手来说，这么长的时间限制里不走棋，这对比赛双方来说都有一种浪费时间的感觉。我想别人也会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因此，我个人认为应该大幅度缩短比赛的限制时间。 　　记者：看来面对21世纪，围棋也的确需要改革。你是这个意思吧？ 　　李世石：我认为必须改革。 　　记者：你是想象前辈棋手那样以围棋为职业而生呢，还是和他们有不同的想法？ 　　李世石：我的想法的确与他们不同。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记者：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李世石：前辈棋手是把围棋当作自己生活的保障来下的，并且还开设了围棋道场……其实我对这种做法并不反对。我只是想为围棋界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比如刚才所说的段位制度改革问题，前辈棋手们就没有想到。虽然现在我还只是20岁左右的毛头小伙子，说话没有分量，但等我年纪大了，我一定要改变这方面的现状，也就是说要改变目前的围棋系统、制度等问题。探索无止境 　　李世石的人生是用一块块的石头堆积而成的。 　　记者：围棋真的那么有趣吗？小时候就这样想吗？ 　　李世石：是的。我小时候就对围棋很感兴趣。简单的一手棋就能够定胜负，我觉得这样的棋没有意思。我有5级棋力的时候，围棋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了。那个时候，我觉得围棋很有意思。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但现在的围棋下起来没有意思。 　　记者：为什么现在的围棋下起来没有意思？ 　　李世石：坦率地说现在的棋手都有很难满足的欲望。比如我就经常想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世界围棋第一人”，或者想那盘棋为什么如此结局呢…… 　　记者：如果让你看到最想要的结果，具体会是什么样的呢？ 　　李世石：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这个恐怕永远也没有答案吧。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尽管自己知道不可能有正确的标准答案。我只是在想，自己认为这样下好，就这样下好了……人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变化……尽管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努力找到它。 　　李世石正在构思围棋界未来的发展和变化，遨游于神秘莫测、变化无穷的围棋“三昧境”。